嵌进背部的子弹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枪伤已经愈合,奇迹般合拢的皮肤和肌肉将子弹包裹在伤口里,但伤口里的织物碎片引起的炎症反应令伤口微微发热。这是他的身体在持续对抗感染——他披在身上的东西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披风。这是他从自己遇到的第一位暴徒的尸体上剥下衣物。他并不感到寒冷,也不是为了遮掩身体,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惨白的肤色在黑夜里太过醒目——如果要面对更高强度的行动,这枚子弹就会在运动中造成阻碍。中弹这件事对游魂来说并不少见,每一次行动都面临着风险,尽管他知道枪械的运作原理,知道子弹的飞行速度和脚下这颗行星的自转对子弹飞行轨迹施加的影响,能从空气中品尝出击发药和发射药的成分,但每一次行动他所面对的不只有一个敌人,也不只有一把枪。有时候他不得不对人类生命力的顽强表达赞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被拽出肠子以后还能开枪。
他必须取出身体里的子弹,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杀人。
现在,他必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游魂放任自己的思想浮起、升到半空,诸多幻像如同海浪裹挟的镜子碎片拍打在可能性的沙滩上。太多了,这些都是干扰,他只能从中找出能够成为现实的一种。正如他知道自己能够轻易理解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物本质,他知道自己能看到未来的许多可能性。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微微颤抖,脊背上的子弹散播的痛苦沿着脊椎向上蹿升。游魂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一直追踪他的人很快就会到来。他看到一个戴着眼镜、脸上因为过度劳累布满皱纹的短发男人,穿着深蓝色的夹克,那件衣服上印着四个巨大的字母;另一个男人仿佛最深沉的阴影般紧贴着墙壁,塑造成蝙蝠的面罩下露出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其他人似乎无法看见他。
那个阴影般的男人让他有些不安。
这座城市被诅咒了,当游魂从海底爬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座城市里恶毒的空气和有毒的水流都充斥着犯罪,腐败与黑暗深入每一块土壤,每一处没有被照亮的地方都在发生着犯罪,每一起黑暗中谋杀都在喂养着这头名为城市的罪恶。但那个阴影里的男人,将自己浸泡在这座城市的罪孽里无法自拔。
起初他只是简单地杀死罪犯。
但没有什么用,他们疯了似的追捕他,然后他开始杀人。随着尸体越来越多,他发现暴徒们开始感到恐惧,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同类施加暴力,但当这个他施加的暴力越过某条界限之后,暴徒们就开始产生恐惧。后来游魂意识到这座城市里,有个人正在做和他几乎一样的事。他从被人遗弃的宣传纸(报纸)、暴徒之间的交谈和住户家里的视频传输设备了解到这个人真的存在,而不是某种街头传说——他仅仅用了这个行星的几个标准天就完全掌握了三种语言——游魂咧开嘴,朝着那个梦魇般的男人未来将会站立的地方笑了笑。
游魂知道,那个男人能看到。
现在他还有一些时间,足够他用在墙壁上磨得锋利的肮脏指甲在暴徒的尸体上镌刻标记。这个标记代表他,代表恐惧,其他暴徒看到这个标记就会知道,他来过这里。那个男人需要知道他来过这里,他要把恐惧镌刻进每一位意图犯罪的暴徒的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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