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我能独自做出爹爹最有名的作品、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的话,那就说明我在技法上和爹爹没有任何区别了。于是,她就这样在闭关状态下一口气做出了《富岳三十六景》的全部四十六版,又找了彩墨印刷出来,占了船上一整条走廊办她的街头画展,还蹲在一边偷听每个路过的人的感想。
“毕竟,阿荣小姐在原作里也出了力,这一套赝品自然做得与原品一般无二,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在奇怪,为什么路上突然搞起了北斋画展。头几个人路过这么说的时候,阿荣小姐还挺高兴。但经过的人一多,大家都这么嘀咕,阿荣小姐就生气了:这明明是我的作品,为什么大家都在说爹爹的事?
“于是,阿荣小姐就从暗处跳了出来,大发了一通‘我明明就有在暗处的线条里藏了自己的花押,为什么没有人看出来!你们全都不识货!’这类的脾气,然后一幅一幅把简装的画框从墙上摘下来摔在地上。就算知道是赝作了,大家也觉得可惜,纷纷劝她,说‘毕竟这也是你辛苦做出来的,你又何苦这样对画作摔摔打打的呢?’
“大家把阿荣小姐的赝作认成原作,在知道是赝作之后依然也对她可能摔坏作品的举动报以痛心,这本说明了大家认可她赝作的艺术价值,阿荣小姐的技法之高妙,确确实实和北斋先生本人相比,也已经不遑多让。这和她本来所想的结论一模一样,可她却完全开心不起来。扪心自问,她想通过自己的这一批画作让大家记住的画家是自己,结果大家都还是只想到葛饰北斋——这不是完全失败了嘛。
“但事情也没办法:阿荣小姐的雅号‘葛饰应为’从来都只能作为北斋先生的影子存在,想要让别人记住她的话,只能努力做出超过自己父亲、连北斋本人都会吓一跳的厉害作品。但是这又谈何容易?她是葛饰北斋的女儿,接触到的笔墨纸砚,刻刀画板全都是北斋先生的东西,作为助手习得的技法也都是北斋先生亲身传授的。就算她在这种风格道路上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在模仿自己的父亲而已。在画工上做到与父亲难分伯仲已经是极限了,想要超越更是天方夜谭。那么要改换风格另起炉灶吗?但她自己在没尝试过的情况下,也无法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其他风格,更是有转型失败、连北斋助手的工作都做不好的风险蕴藏其中。阿荣小姐这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这个时候,听见骚动的北斋本人反倒过来了,训斥自己的女儿说:‘我说你这个小妮子关着门在做什么呢,原来趁着没有工作的时候在偷偷干这种事情啊。你又不是还在学画的小孩子了,反复画这些已经画过一次的东西还有什么用?工作之外还要画的话,就用你自己的笔砚去画些新的东西来啊!’
“阿荣小姐这才想明白,大家会把她这一次的作品认成北斋先生的,并不在于她是不是在细节里把自己的花押藏得太好了,而在于她画出来的是北斋先生的富士山。如果她想要让别人记住自己,就得动手画出自己的富士山来。想通了这一点的阿荣小姐又回到自己的画室,以自己的所思所想创作出了这套作品当中的最后四幅版画——本来我是想着咱们一起动手,一幅幅把刻版上的画作印出来,一边慢慢讲这个故事的。在讲到这里的时候,不论印到了哪里,我都把最后那四幅刻版翻出来,给你看看在同出一脉的绘画技法上,视角和表达上的差距能让成品产生多大的差别。但可惜,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只能空口无凭地这样做个无实物表演,画作的具体内容只能请你自行想象了。”
讲完了故事的藤丸立香满意地缩回了原地,开始审视自己所有听众的神情。星际战士们大多不关心这个问题,这很正常。其中只有阿库尔多纳在冥思苦想,西吉斯蒙德似乎对故事中的某个细节感到困惑,不过他们都没有据此发言。阿周那和阿斯克勒庇俄斯则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明摆着拒绝发表意见,只有克隆体自己略微颦眉,怀着对故事中的意有所指而生出的略微不满,指出:“但这个故事到底发生在何时何地,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它可以发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藤丸立香故意不做正面回答,“如果你是认为当中人物生卒年的问题不合理,那么不论阿库尔多纳,桑托连长还是西吉斯蒙德,他们在此时此地的存在本身可也同样‘不合理’呀。”
克隆体失笑。这个故事和他现在的情况重合得太多了,他无法不多想:“那么,你所说的这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重要吗?”藤丸立香再一次狡猾地回避了问题,“重要的不是这故事是不是真的,不在于刻版本身,甚至不在于你是否能在见到那些画作的成品时,一眼从中认出其中四张阿荣小姐的原创作品。重要的是阿荣小姐最终找到了自己的笔砚,可以画出自己眼中的富士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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